杜昕仰天大笑，笑聲在空曠的客廳裏傳來回響，“曹小姐，你不是想見陸威立嗎？可惜，你見不到他了。你說，是不是天助我也？”

望舒低頭不作答。

陸威立看來真被調到華北去做什麽防赤委員長了，而且，定是已經走了。只是雲間又與此事有何關系，他為何要被軟禁？

望舒一臉疑惑地望著杜昕，期待他能多說一些。杜昕一陣恣意大笑過後，伸出右手在空中打了兩個響指，一個保鏢即刻從一個側門進來，手中拿著一個徠卡相機。

“可拍好了？”杜昕斜著眼睛問。

“拍好了。”保鏢揚起手中的相機。

“出去沖洗出來罷，回頭收起來，以備不時之需！”杜昕揮手讓那個保鏢退下，轉身問望舒：“你不想知道相機裏拍了些什麽嗎？”

望舒長嘆一聲道：“若我猜得不錯，是你剛剛步步逼近我時的照片，是麽？假意做出一副你我二人親近的樣子，之後再拿這些照片登報或宣揚，以此來脅迫我。可你有所不知，我不在意的東西，從來都傷不到我。”

杜昕問：“你不在意名譽麽？”

望舒聽後突然笑了，笑得譏諷，又似在可憐對方似的，“名譽？若說名譽，有誰能比得過杜少爺您的糟糕名譽？這世道燒殺擄掠皆可以被人崇拜，因此只有強與弱，富與貧，哪有名譽好壞之分？你縱使拿這照片登報，坊間也只會以為我是你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，充其量只是成為人們口中談資，又有誰會真的在意？”

“那若是拿這照片給我父親或是陸威立看呢？”

“呵呵……”望舒冷笑道：“你無非是想證明，我與你本沆瀣一氣，我在他們面前揭你底子也無人會信，因為人人都會想到那些資料是我與你共同竊取的。”

“果然聰明！”杜昕訕笑道：“省去了我解釋的麻煩。曹小姐，陸威立已經被遣往河北，此刻怕是已經到了，且暫時回不了上海，可我父親仍在。你將我遞給你的資料交給他們二老看，並不只是想揭發我吧？”

望舒臉色陰陰的，不應他的話。

“為了私事？哈哈……或者明說罷，是為了討好陸家，讓他們接受你？”杜昕似乎已看穿望舒的心思，“只可惜了，陸威立被逼上梁山，陸太太和陸雲間也被軟禁起來，你一時難以見到他們了。”

望舒此刻在意的，唯有雲間。杜昕的話看來是可信的，他的消息來源必然可靠，否則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地在此炫耀。

杜昕打垮他那位可恨的二弟的陰謀雖暫時未得逞，卻也不會受阻了。至於他父親那邊，他已想好了萬全的解釋，就說這位曹小姐是與自己鬧些情人間的小別扭，又對父親的織造廠覬覦許久，才制造了這一系列的鬧劇。而父親是否相信已不再重要，至少，是可以糊弄些日子的。

只是，這曹望舒如此不願配合自己，他想要打擊二弟的家族內鬥劇，只怕得絞盡腦汁再想法子了。好在他杜大少爺有的是奇思妙想，有的是手段，有的是一幫雞鳴狗盜的幫兄，他的覆仇大計可從長計議。

“雲間究竟為何會被軟禁？又被軟禁在何處？”

望舒終究問了出來，她太急於想知道雲間的下落。

杜昕心不在焉地玩弄著那個玉戒指，瞅瞅她，“軟禁自然不是囚禁，是在家中被人監視起來了。日本憲兵，流氓癟三，漢奸走狗，警察惡棍，就被這些人監視著。曹小姐，你若想見他，難於上青天！”

“為何要監禁他們？”

“為何？哈哈哈哈哈！哈哈哈哈哈！”杜昕突然笑得肆無忌憚，像殺掉仇人一樣痛快地笑著，笑容裏又充滿了譏諷，仿佛在說陸家一件極不恥的事。等笑得滿足，杜昕才說：“我今日已說的太多了，其他的，曹小姐自已領悟去罷！”

杜昕賣起了關子，望舒卻並未放棄。杜少爺此刻正得意忘形，想讓他多說一些並不是難事，加之這人本就是個張揚至極之人，有時不讓他說，他反而還覺不痛快呢！

望舒故意裝出不信的樣子，對杜昕的話嗤之以鼻，“你的話卻不可信，別盡在這裏說大話了！我聽說陸威立可是親日派，在當局裏占據要職已多年，根基頗穩，且家大業大，路子極廣，怎會突然就被人調去內地，做一個出力不討好的委員長，連同家人也被軟禁起來？”望舒搖搖頭，不屑地說：“你說死都不會相信的！”

“家大業大？哈哈哈！可有我父親家大？”杜昕依舊是譏諷之色，“不妨告訴你，那間織造廠陸家已撤股，陸家的實業，目前也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廠小鋪，再也不會有所作為。而我早對你說過，那織造廠於我父親而言不過九牛一毛，滄海一勺。”

望舒嗤笑道：“知曉杜少爺家是上海頭號大亨，就不必在此賣弄富貴了。”

杜昕卻得意地笑著，“不賣弄富貴，那我們講講權勢如何？你說陸威立‘占據要職多年’嘖嘖嘖，可惜咯，他千不該萬不該，都不該得罪如今比他更重要的官……像他這樣精明一世，卻在男女之事上栽了根頭，只能說是氣數已盡了啊……”

杜昕的話並沒有說下去，低頭玩弄戒指去了。那枚大大的金包玉戒指若是有生命，早被他轉暈了。通透的玉四周點綴著一圈星星點點的小鉆，隨著他的轉動，發出多變的光。他像是極喜歡那戒指，仿佛在按一個暗室的機關一般，專註地把玩著它。

杜昕的話雖未說盡，望舒還是捕捉到了重要信息。男女之事……望舒突地想起姑媽曾與她說起過一件事，說潘簡之在獄中時透露過陸威立與什麽人的三姨太關系匪淺。潘簡之與陸威立茍且時間不短，又是臨別之語其言也善，他說的定假不了。

望舒想定是那件事無疑。

望舒真想速速離開這裏，她一刻也不願等，盡管她並未想好接下來該如何做。望舒對杜昕說：“杜少爺，今日被你挾了來，你照片已偷拍過，也已盡施報覆，我也再無向你父親和陸威立談判機會。若無其他事，我便告辭了，日後你還想對我做什麽報覆之事，盡管做，只是我現在一定要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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